狭小的空间促使还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弱小生命体蜷缩成一团,近似爬虫类的脸上有两个深陷的孔洞,带着柔软、细密的鳞片的皮肤褶皱着在上面折叠了几层。
挣扎着、挣扎着,是出于无意识吗,似乎先天就不喜欢被约束一般击打着周遭给自己施加着压力的“墙壁”——作为离破壳还有一段日子的幼儿来说活泼、证明自己不是死胎或许不是特别坏的一件事情,但是与其他同年者相比实在是过了头。
而真的等到了应该脱离狭小空间的时候,它又出乎家属意料变成了最为安静的一个——这次则是安静得过了头,不仅连之前的小动作,甚至连气息都消失了。
多半是是死了吧。
族群里经验丰富的老人、妇女们都这么说,还安慰满心期待的 — 不要过于悲伤以至于产生些乱七八糟的念想来。
不、不会的,明明之前还那么活泼,而且它还是头领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放弃吧,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的。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的!
只是一直念叨着不会的来否定被除了 — 外所有人都接受的事实,其他人相识理所当然的那样认为 — 是接受不了第一胎就夭折的惨痛情绪失去了理智,事实上也相差不多, — 的理智全部集中到了那未出生的“长子”身上,其他任何人都不被允许靠近那颗连一点生气都嗅不出来的蛋上。
做到这种程度上说是执念都不为过吧,就算是因此变成狂战士都不会有丝毫不妥。但实际上也完全是事出有因,虽然这确实是 — 第一次生产,但却非常罕见地产下六枚大小都在标准以上的健康的蛋——那个时候的 — 说是整个群落里最幸福的也不会有谁怀疑。
可是就在群落的大家相继送来祝福的第二天起,那些蛋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不知所向,而没有送来祝福的或者是到了生产年龄却一直得不到子嗣的就成为了第一批被怀疑的人。
起初还只是严加看守,再是寸步不离,再到让头领——也就是孩子的父亲抛下群落里的事一起看守——但是 — 的孩子还是一直在减少着。
如今,当初辛苦做的、由打磨过的碎石块组成的偌大巢穴中只剩下了生死不明的它。
狭长的脸庞上密布的鳞片都失去了光泽,也不知道是悲伤所致还是长期以来积累的疲惫在一时间爆发, — 的身上也失去了生气。
哒、哒,哒、哒。
一味地用侧脸轻轻敲打着仅剩的一副外壳如当初一般没有发生变化的它,其他人讲的话究竟传达到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总之有段时间 — 的视线是不会离开这颗被自己折腾得乱打滚的蛋上了。
哒、哒。
清脆的声音,撞上了巢里凸起石块的蛋壳破裂了部分,凸起的部分一直刺进蛋里、划开一大片的蛋膜,内容物——为胎儿养分、并没有被消耗完的蛋液和被胎衣包裹住用来缓冲胎儿冲击力的羊水都缓缓地流了出来。脆弱的小生命就蜷缩在那层完全不能起到保护住它自身的胎衣和蛋壳中间。
哒、哒。
脸部敲击蛋壳的声音依旧。
— 张开嘴咬住石块,然后丢到巢穴外,接着把那不堪重负的壳剥开——也许是想把整个那个也扔到外面去,但真的出去的只有上半部分的壳而已。而 — 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上面了。
啊,真是漂亮呢。那个脑袋的形状也好,有些内凹的眼睛也好,都好可爱呢。
— 的嘴巴微张,吐出一口混杂了水汽和腐肉味的气息,向内侧弯曲的牙尖上夹杂了蛋液的唾液滴到了巢穴边缘凸起的部分,向四周溅射。
啊、啊啊,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气味啊。
膨大的舌头自下颚抬起,贴着下排的牙尖伸出了口腔,津丝从舌尖一直拉到了犬齿,借着重力落到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尸体上,舌尖,不,整个舌都贪婪地贴上了名为胎衣的薄膜上、微微抖动着——事实上这个器官也压到了底线上。
哧溜。
顺着额头滑到颈部,接着沿弯曲的娇小脊椎骨微妙的弧度一直通向腿部,在那同样娇小的、战战兢兢地缩在身体形成的环中——粗大、带倒刺般凸起的舌施加的压力和少有锐利的感觉的幼爪第一个穿出了胎衣。
舌有些笨拙地向上翘起,又一次亲吻在了胎儿大腿不成形的肌肉上,唾液自然不用说,紧接着因为猎杀过不少粗暴野兽导致尖端有些许磨损的牙也紧贴了上去,稍稍用力——虽说有了磨损,但是不论如何作为武器的牙如此也是对这个早夭的婴儿过于粗暴了些——就算是咬在肌肉比较厚实的大腿。
撕去胎衣,现在这个“生命”第一次暴露在了这个美好世界的空气里,鳞片在空气里某种东西的作用下缓缓地变得更加深色。
毫无阻拦、或者说基本上,带着还只是起到装饰作用的第一层蕊鳞的皮肤毫无悬念的破开了,接着是细嫩的肌肉,再是脆弱易折的腿骨。而蕊鳞的变化过程也才刚刚完成而已
— 嘴里含着娇小玲珑的腿,精雕细琢的爪抽搐似的摆动了一下,新鲜的断口上又渗出了更多的血液——它们在更久之前的某个时期甚至同属于这个庞大的身躯和不知道在某处的那个“父亲”过,而现在仅归于这个躯体、那些流动性更差的肉质也是,把勾着尖牙的大嘴染的血红——抑或者那张嘴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接着 — 的牙又抵在了另外一条还包裹在胎衣里的大腿根上。
肉体被贯穿,然后撕裂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并没有其他声音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晰,其中自然还包括了肉块撑开食道、半推半就地下滑的那种声音。
粗暴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沉重的气息不止挂在狭窄的巢穴中,卷到其外的那部分打着圈圈——但之后也愉快地消失了——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野兽喉咙一般的洞窟今天依旧黑暗。
然后那个漆黑作一团的野兽喉咙不断伸缩以证明其不是简单的无机物运动着,将带着微薄温度的肉块团拖拽进了更加深邃的里食道。
紧紧地传递给 — 的是难以言表的温暖,从洞穴内部的地热延伸到弱小肉体上的温度又通过食道的内壁传达到母体——但也就是那样而已,那份温暖也许只是存在于物质外的,那份同样弱小的热度在相当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就失去了应有的模样。或许在更深处的胃壁里逐渐化作肉糜的“那个”还会像最初那样向这个庞大的身体索取着什么,不过那不是 — 的肉体所能感受到的。
嘶啊啊啊啊......
向巢穴所在的另一端洞穴嘶吼着, — 扑打着远不能支持飞行的羸弱皮膜,向那一段跑了出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经意,平常用于狩猎的粗大尾部率先击打了先前经历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火山口形的巢穴——理所当然的粉碎了。再来尖锐的尾尖回甩,那个凹坑上便覆盖了一层灰土。
也许是扑打得过于用力, — 的身体稍稍有些上升,但是下一刻鼻尖就狠狠地撞上了岩壁——这个独立的小洞穴的出口狭窄得只够成年的一匹压低身体通过。 — 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并没有在意那些,用前肢上的翼爪粗暴地扒开褐黑的岩壁扑进了较开阔的“通道”。
— 眯起视力不佳的眼睛抗拒从斜上方的空洞内照进来的阳光,一个相当开阔的空间,但是遗憾的是 — 的头转向了另一边的岩壁上,不计其数的洞穴。
还不够!
— 再次嘶吼,奔向了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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